侠光向阳生

第004章：我跟廷武走一趟平陆

父子俩在山沟里转悠了小半天，什么猎物也没有逮到。为了追一只野兔，李发科一个趔趄，从山坡滚落下去，差点儿送了小命。惊魂未定的他从沟底爬起来，拍了拍身上的尘土，借助儿子伸出的手才逃出了荆棘丛。

可能是动静太大，惊飞了不远处的一只山鸡。父子俩寻声找去，竟然发现了一枚鸡蛋，还有一大片茅草丛。

“这可是好东西！”李发科三步并作两步，奔了过去，早已忘记了伤痛，将鸡蛋紧紧地攥在手心，在阳光下看了又看，吹了又吹，亲了一口。转身递给了儿子，“仔细拿好了！”

“嗯！”李廷魁赶紧将鸡蛋揣进口袋。

李发科从腰间拔出一把短刀，深深地插进坚硬干瘪的土中，慢慢地撅土刨根，扒拉出一根根银白色的根茎，在一个紫荆树杈上磕了磕，甩去土屑，递给儿子。

一袋烟功夫，便塞满了李廷魁的两只口袋。

李发科直起腰杆，对着东南方向看了一眼，对儿子说，“记住这个地方，赶明儿，你跟廷武一块儿过来，再挖些茅草根！”

说完，父子俩满载而归，向着山头东北方向的村庄走去。

刚到村口，便看到梁保长带领着三个家丁，气势汹汹地迎面走过来。

“科子！你看见憨子和闷子没？”梁保长一脸的杀气。

“没！”李发科不敢多言语，带着儿子，想要从梁保长面前走过。

梁细营一把抓住了李发科的胳膊，两只铜铃般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看，“你没说实话！”

“松开我爹！”李廷魁抓住了梁细营的胳膊，将他那双胖乎乎的肥手从父亲身上移开。

“村里有人看见他俩往红石山这边跑了，你怎么会说没看见？”梁细营狐疑地说道。

“没看见就是没看见！谁看见了，你问谁！”李廷魁倔强地回应道，“我们在山坡上追兔子，哪儿有功夫替你站岗放哨？”

“小子，在城里喝两口墨水，挺横的哟！”梁细营一脸的狞笑。

“保长，孩子小，不懂事儿，多有得罪！”李发科谦卑地对着梁细营拱手致歉，回头命令道，“魁娃，快跟保长赔不是！”

“是他强词夺理，我何罪之有，凭什么给他赔不是？”李廷魁将脸扭向一边。

“保长，是我管教不好，回头我收拾他！”李发科讪笑道。

“……”梁细营黑着脸，没有吱声，对着李发科摆了摆手，带着家丁冲进红石山的山沟里。

父子俩头也不回，赶紧返回家中。

李廷魁将鸡蛋和茅草根送给厨房里做饭的母亲，赶紧走进堂屋，“爹，你说，保长能追上憨子叔和闷子叔吗？”

“不好说！”李发科叹息道，“哎，但愿他俩能顺利抵达西安！”

“你咋知道，他俩往西安逃荒了？”李廷魁很是诧异。

“不去西安，难道还能去郑州？”李发科揶揄道。

“也是！郑州虫灾严重，应该往西逃！”李廷魁表示赞同。

“铁门的张钫在西安设有粥棚，专门救济咱新安人。”李发科解释道。

“哦，这样呀！张先生挺讲义气的。”李廷魁若有所思地说，“爹，要不，我们也往西安逃荒吧！”

“哪行！你爷年岁大了，受不了折腾！闷子和憨子都是孤身一人，走到哪儿都是一人吃饱，全家不饿，无牵无挂的。再说了，他俩都没有地，还欠了梁保长家不少钱和租子，呆在村里，没有活路。”

李发科面无表情地说着话，从烟布袋里挖出一锅碎烟沫儿，伸出大拇指按了按，衔在嘴里，用火镰点燃了引纸，放在烟锅上，引燃后，吹灭引纸，深深地吸一口，缓缓地吐出一个眼圈。忽明忽暗的火光映照在他那阴郁的脸上，看上去是那样的诡异。

李发科自言自语道，“哎！兵荒马乱遇到灾荒年月，也没人把孩子送给我！这次祈雨砸了饭碗，以后的日子怕是难喽！”

“如果灾情持续，我们是不是也要逃往西安？”李廷魁再次提及。

“你不用管，好好念书就行！”李发科猛吸了几口，发出两三声咳嗽，身体剧烈颤动，从嘴边取下旱烟杆，对着椅子腿，磕了两三下，幽暗的堂屋里迸发出清脆的梆梆声，“赶明儿，我跟廷武走一趟平陆。”

“爹，不行，廷武小，身子骨嫩，还是我去吧！”李廷魁坚持道。

“十五啦，不小了，得让他熟悉熟悉路子。”李发科一边挖烟丝，一边面无表情地说道，“不读书，总得找点事儿做，难道让他长大了喝西北风？”

“山里危险，土匪强盗横行，遇上了，我怕他受惊吓！”李廷魁提醒道。

“哎！穷人的孩子早当家！谁让他托生在咱老李家哩！”李发科无奈地说。

“要不，我也去，咱们爷仨做个伴儿，路上也好有个照应！”李廷魁见父亲不答应，满怀期望地提出了折中方案。

李发科没有吱声，啪嗒啪嗒地抽着旱烟，火光映在脸上，照出了他久违的怒气。良久，他才从噙着烟嘴儿的口中挤出了两个字，“不中！”

“为啥？”李廷魁瞪大了眼。

“你们兄弟俩是我老李家的命根子，总得留下一个种儿！”李发科幽幽地说。

“爹，要不这样，开秋后，你让廷武随行，明儿我俩走一趟，探探路子，看看情况。”李廷魁最后一次努力道。

“他爹，我看魁娃的想法挺好的！”老伴端着一碗掺和着茅草根的玉米糁放在李发科的面前，小声附和道。

“你懂个屁！”李发科怒斥道。

老伴悻悻而去，走出了堂屋。

“爹，我不想去贩盐。”李廷武突然从厨房跑了过来，撅着嘴置气道。

“去不去，还轮不到你做决定！”李发科在气头，劈头盖脸地呵斥道。

“科子，廷武不想去，你就甭逼他。”西屋发出一阵阵剧烈的咳嗽声，随后，就是一连串的劝阻声，“去平陆路途遥远，还都是山路，刀客野兽出没。廷武遇到了，根本就帮不了你啥忙，净是拖累。就算你不为娃着想，也该为自己想想。让魁娃跟你去，我和他娘在家里也放心。”

听到老父亲发话，李发科闭上了嘴。不过，眉头紧蹙在一起，拧成了疙瘩。他闷着头，将一碗稀汤秃噜到肚里，慢慢地咀嚼起剩在碗底的茅草根。边嚼边问，“爹，你吃了没？”

“我一把老骨头了，不干活，还吃啥饭！”李老汉边咳嗽边说话。

“去，把这碗汤给你爷送过去！”李发科将桌子上的一碗玉米糁交到了李廷武的手里，瞥了一眼剩下的那碗汤，对李廷魁说，“吃吧，喝完跟我去干活儿！”

李廷魁一动不动，眼睛里噙满了泪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