风华鉴

军报的头条上刊登了艰苦奋斗的一篇文章，朱浩洋试图从中嗅出点什么。艰苦奋斗提倡了多少年了，现在老调重弹提的意义在哪里？精神实质是什么？时代特征是什么？一个个问题都站起来，挤进脑子里。政委、主任老是说，你们要有政治敏感，朱浩洋找到了启发敏感的途径，只要上头强调什么，报纸的头条就会有什么，从“喉舌”里看本质。他用红笔在报纸的那篇编后短评上圈着，脑子里又跳出了新的思想火花：部队医院的高级知识分子怎么搞艰苦奋斗？可以搞一组老专家艰苦奋斗的一组照片，也可以写出一篇医务人员艰苦创业改变面貌的纪实通讯，还可以写一篇现代军人如何继承和发扬艰苦奋斗传统的理论文章。呵呵，看了一个头条，派生出几个题目，这叫素质。具备这种素质，就是到中央政策研究室也能派上用场。朱浩洋暗自得意，立即把杨婷婷、李华昌喊来布置任务，说你们必须以最快的速度把稿子给我拿出来，时间就是新闻的生命，也是理论文章的生命，过了时，就没有效了。两个人领命而去，朱浩洋腾空了脑子，不知想些什么，总之不想些什么，就觉得脑子给浪费了。

桌上的那部黑色固定电话温柔地响了起来。办公桌上一溜排开三部电话，气势非凡，看不出是哪级领导办公室，有点像作战指挥室，最多的时候三部电话同时发声，还有一部手机也来凑热闹。这时就要有个区分，黑色是一部9989电话，用电话卡可以打外线，这个号码主要给家人及亲密一点的朋友知道；白色那部是内线兼市话，工作用，号码都印在纸上压在玻璃台板下，铃声调成正常音量；红色的是部军用外线，全军直拨，电话铃声高一些。从作用和声音上区分以后，基本上可以知道来电是哪类人。

电话是父亲打来的。说弟弟马上要退伍了，是回家，还是留在南方找个工作，或者你替他在省城安排个好的工作；妹妹单位效益不好，下岗在家呆着，没有事做，能不能再替她找份工作。听了这事，朱浩洋头就大，父亲把他当人事厅长了。如今找工作虽然不难，可是父亲的要求做是很难做到了的

几年前，弟弟高中毕业落榜，妹妹初中毕业没有考上高中，父亲着急上火地跑来省城，说你一定想办法，把他们俩安排好，否则的话，我两腿一蹬，今后他们生活不好还是要摽着你。朱浩洋听着就来气，你没蹬腿不是还找我吗？凭什么啊！我给家里办了多少事，可是从来没有得到家里人帮助，想想你们父辈没有一个当官的让我靠靠，却处处拖累着自己，朱浩洋的情绪就有点坏了，说他们不争气叫我有什么办法，为什么人家都能考上理想的大学，他们就考不上，我每年偷偷地给他们学费，都打水漂了。父亲说你不答应，我就住你家不走。朱浩洋知道芳菲不会让他住多久，一是房子不大，二来父亲的卫生习惯不好，每次来都是朱浩洋领着父亲到外面住便宜的旅馆。如果真的常住下去，朱浩洋可受不了。朱浩洋说，你回去吧！我想办法解决。他永远斗不过父亲，谁让自己是他的儿子呢。要是能选择父亲，他非选个中央领导父亲，或者选一个富翁父亲也行啊！

在省城里当个团职干部不算什么，在老家就不一样了，他们总认为你是个了不起的官，尤其是朱浩洋当科长前在军内一家有名气的医院里当干事，结交家乡的父母官比较方便，这些年，他同县里的一半局级干部在饭桌上打过交道，不是他们来省城办公事，就是来看病的，要么就是朱浩洋回家他们接待。他找了劳动局长把妹妹安排进了自来水厂，成了县城人。通过人武部关系让弟弟入伍参了军，本想让他在军队里圆大学梦。现在所有的梦全破灭了，弟弟妹妹都要回农村恢复农民身份。

放下电话，朱浩洋思考着该怎么办。第一个还是先解决弟弟的问题，马上就要退伍了，无论他是时间上或是在家庭中的地位都应该排在先解决的行列。朱浩洋这些年已经形成了在众多矛盾中发现主要矛盾的能力，能不能解决那则要看什么事。这件事，他觉得自己有能力解决。他抓起那部红色电话，按了113，听到甜美的女声后，说你接一下广州军区XX部队三连一排三班的朱鸣。朱浩洋习惯这样在电话里指挥总机，那些穿军装的小丫头总会甜甜地说首长请稍等。有时候明明直接拨号就可以，他偏不，非要当回首长过把瘾。

不一会电话里便传来了弟弟的声音：“哥，我怎么办啊！”

“什么怎么办，不就是退伍吗？天塌下来了啊？”朱浩洋听到他遇事慌张就来气，一个大男人没有点顶天立地的气慨。

“我是说退伍后怎么办？爸没跟你说啊？”

“说了。你自己怎么想？”

“我是农村户口，回家政府不会安排的。就是安排，说不定是今天上岗明天下岗。我想，就留在广东打工。”

“在广东也行，很多人都去那里闯天下。”

“我话还没有说完呢！现在广东也不像以前遍地是金了，打工不会有什么出路。”

“那你什么意思？想到美利坚合众国啊？”

“我想去你那。”

看来自己成全家的救命稻草了，朱浩洋沉默了一会反问：“你来这里能干什么？”

“你帮我安排吧！我什么都能干。”

越是什么都能干的，越是什么事都做不好。朱浩洋再度沉默。

“哥，是不是有困难啊？如果有困难就算了，我自己想办法。反正我是不会再回老家了，人往高处走，水往低处流。”

他知道这几年弟弟在部队经过两年的锻炼，进步很快，在南方受到新思想影响较深，尤其是经济方面的。朱浩洋说：“你回来可以，一般的工作也没多大意思，不如办一个公司，自己当老板。具体干什么等你回来，考察好再说。”

“启动资金可能有困难。”

“你有点退伍费，我再提供一点，再从银行贷点，应该没有问题。”朱浩洋说：“关键要找一个投资少，见效快的项目。”

“我已经想好了，搞家政服务。在广东这边我利用星期天考察过了，能行。”朱鸣充满自信。

朱浩洋对弟弟这种想法很满意，可是到这边来，住哪儿？住外面每月房租就得花几千块，弟弟掏不出来，就是能掏出来，也不值得，做生意要花本钱的，空手套白狼的年代已经过去了。住家中，芳菲那关能过得去吗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