冬雪暖阳
乔雅 著
现实
类型- 2020.09.01 上架
16.50万
完结(字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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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、拘留(2)
边亮的盗窃案件事实清楚,证据确凿,很快侦查结束。
边亮是未成年人,潘警官通知方林妹到派出所办理取保候审手续。
雨暂时停了,天空还是迷迷蒙蒙,潮湿闷热。
方林妹戴着黄色工作帽,穿着淡灰色工作服,衣服湿透吸在了后背上。她在厂区大道上认真地打扫着树叶纸屑。
她的手机响了,是潘警官的电话。
儿子终于有了消息,方林妹惊喜交加,眼睛瞬间湿了。前几天是亮亮的生日,那天,她拿着亮亮的照片看了许久独自流泪。几个月来,她日思夜想,如今终于有了消息,吊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了地。
潘警官告诉她,边亮又因盗窃被捕。
方林妹犹如五雷轰顶,一个趔趄,刚才的一点喜悦,很快被痛苦羞愧所替代,一种莫名的困惑侵扰着她无法摆脱。边亮从三月初出狱到现在,才短短的几个月,怎么又会去偷?怎么会这样?她的心像刀割般疼痛。
躲在树上的知了,一声接着一声聒噪,让人心烦意乱。方林妹承受不了如此巨大的情感起伏,放下电话,觉得浑身无力,工作服都忘了换,骑着电瓶车就往西平镇上赶去。
黄梅雨季的闷热,让人有窒息的感觉,她跌跌撞撞往凤阳镇派出所赶去。
下午2点多钟,方林妹赶到了派出所。她脸色苍白满头大汗,一进办公室,一股冷气扑面而来,顿觉浑身冰凉寒气逼人。
边亮在潘警官的带领下走了出来。
方林妹迎了上去,三个多月没见,儿子骨瘦如柴,头发像刺猬般一根根炸开,身上的那件淡绿色汗衫肥大肮脏,大短裤掉在胯部,浑身上下活脱脱一个小叫花子邋遢肮脏的模样。
面对儿子,方林妹此刻已经无语,一种既爱又恨又心疼的复杂情感汹涌而至,眼泪控制不住地往外涌。此刻,她已经不知道该对儿子说些什么。她明白,在这种场合说什么都不合适,说多了,不仅亮亮要反感,更怕不小心对孩子不利,现在只求儿子乖乖地跟她回去,好好地呆在家里不再惹事就阿弥陀佛了。
边亮反倒显得很平静。他不明白方林妹的眼泪怎么会如此廉价,一天到晚眼泪汪汪像个祥林嫂,看着都难受。
“回去后好好在家里呆着,做到随叫随到,一定要准时出庭。回去后不能再进网吧,更不能再偷,要是你做不到,后果你应该清楚。”潘警官严肃地对边亮说着。
“准时出庭?”边亮一听此话,大吃一惊,凸起的眼睛露出了死鱼般的一圈白色眼球,又要到法院开庭审判了?心里突然凉了半截,搞了半天,就拿这么点东西还要被判刑?才出来几个月还没玩够又要进去?不会吧?!如果真是这样,太冤了,早知这样,当初还不如一次多拿一点,省得那么辛苦那么提心吊胆如此麻烦。
取保候审的手续很快办好了。从派出所出来,母子俩乘上了回去的公交车。边亮炸开的头发及身上散发出来的一阵阵臭味,乘客们无不露出异样的神情,有的干脆捂着鼻子躲得远远的。
赵家村到了。边亮很不情愿地走进了赵强的家,洗漱一番后,套了一件米白色大汗衫倒在了床上想着心事。
方林妹给了亮亮一只手机,这是曹妈在他出狱前探监时答应他的,上次没来得及给他。曹妈嘱咐,边亮找工作,没有手机不行。
边亮倒腾着手机,心里有点小小的激动,有了手机,今后只要有网,就可以在手机上打游戏无需花钱了。
没多久,他停下神情凝重。刚才,从凤阳镇派出所回来,方林妹带着他去了西平镇派出所报到,又去了西平镇司法所的社区矫正帮扶办公室。现在全村人都知道他是小偷,尤其是社区姜大妈假惺惺的所谓关心,句句刺在心里,什么“你有什么困难跟大妈讲,大妈帮你解决”“今后千万不能再做小偷啦”“不要出去鬼混”“不要去网吧”……还规定每星期要去报到,去听她这番谆谆教诲,简直是要命。
有了上次判刑的经历,边亮清楚取保候审意味着什。他知道,检察院很快就会把他的案件起诉到法院,自己又要再一次站在法庭上接受审判,随后就……想到这里,他不敢往下想了,脑袋里混沌不堪。
他在床上连翻了几个身,还是找不到舒服的位置,越想越觉得心里烦闷憋屈,思前想后,终于得出一个结论:这个地方待不得,这个家待不得。
方林妹和赵强在楼下烧晚饭,你一言我一句,亲昵的声音传到楼上,边亮气不打一处来,心里骂道:一对狗男女,不要脸。继而一想,不对!是赵猩猩流氓,要不是他勾引,妈还是原来的妈。
他迅速起床,走进方林妹的房间,轻轻打开衣柜,发现抽屉没上锁,拉开抽屉,看到了红包。边亮掏出来一看,红包里大约1000元左右。边亮把红包装进了口袋,起身走到门口,忽然停住犹豫了一下,又从口袋里掏出了红包,从里面取出了几张放进了自己的口袋,返身将红包又放回了抽屉。
这次他已暗下决心,必须远离此地,千万不能像傻子一样坐以待毙。
天已经完全黑了,饭菜的香味飘到了楼上。楼下传来了方林妹叫他吃晚饭的声音。
边亮懒洋洋地打开了房门,慢腾腾地下楼,直接坐在了饭桌前。
客厅里开着空调,饭桌中央是一大盆刚炖出来的一只整鸡,香喷喷的冒着热气,周围放着几碗素菜和一碗肉。
边亮低头吃饭,不说话,偶然抬眼看一眼方林妹,忽然觉得她老了,头发花白面容憔悴,显得很苍老。他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近距离仔细瞧过妈妈了,真不知道,她是什么时候变老的。
方林妹抬眸,温柔的目光与亮亮的目光相遇。
边亮迅速躲避,心中突然有了一种异样的感觉,心里有了点酸酸的味道。
“妈,你……也吃。”边亮自己也觉得奇怪,今天是怎么啦?在他的记忆里,好像从没对她说过这样的话,显得磕磕巴巴。
方林妹愣了一下,感到一阵欣慰,笑了:“哎,好的……”眼眶湿了。
“亮亮长大了懂事了,知道心疼妈了。”赵强笑着附和道。
方林妹抹了一下快要掉下来的眼泪,笑道:“亮亮,只要你好好的,妈妈就没事,来,多吃点,这段时间你受苦了,补补身体。”她将另一只鸡腿夹到了边亮碗里。
“妈,你吃吧!我已经吃了一个。”边亮又将鸡腿夹给了方林妹。
“妈牙齿不好不能吃!还是你吃吧!”方林妹笑着又把鸡腿夹给了亮亮。
“妈,等会儿,我想去镇上理个发。”边亮摸了一下自己杂草般的头发,有点不好意思。
一头乱发早该理了。方林妹连连点头:“去吧,理了发会清爽些也显得精神。”然后用征求的口气,“让赵叔汽车送你去?”
“好勒!没问题。”赵强咧着大嘴巴爽快地答应着。
“不用,我想自己走走散散心。”边亮赶紧拒绝。心想:还要他送?
亮亮的话,让方林妹有了一点莫名的担忧,隐隐约约说不清楚。转而一想,是自己多想了,边亮对赵强有想法,执意让他送,儿子岂不又要逆反不高兴?难得他今天开心。她笑着说:“也好,散散心吧!早点回来。”方林妹笑眯眯地从口袋里掏出了三百元钱,“到镇上买身衣服吧。”
边亮迟疑了一下,接过了钱,心里有点七上八下不是滋味。
边亮吃完晚饭就要去镇上理发,跨出大门几步,停下回头看了一眼干瘪瘦小的妈妈,心里有点隐隐的难受,他自己也不明白,今天是怎么了?
“等一等!”方林妹递给了他一把蓝色雨伞。
边亮一怔,接过了雨伞,心里有点难受,顿时有了离别的忧伤。他不再犹豫,转身走了。
到了镇上,边亮刚才心里的一点微澜早已经恢复了平静,人也完全清醒不再伤感。既然要走,就越远越好。
对!直接去江州市。他边走边想。
西平镇上的公交车早已收班。在昏暗的灯光处,边亮找到了“摩的”师傅,他毫不犹豫跨了上去。
摩托车向江州市的方向驶去,风呼呼吹来,很快吹走了闷热的暑气,他感到浑身凉爽好不惬意。
阳湖县人民法院的大楼庄严地耸立在那里,绿树掩映下的大院中央,五星红旗在迎风飘扬。
刘兰馨法官身穿黑色法袍,手拿着卷宗从少年审判法庭走了出来,书记员小杨紧随其后,月白色夏装制服穿在她的身上英姿飒爽。她们穿过长长的走廊,向办公大楼走去。
小杨追上一步与刘兰馨并肩而行:“刘庭长,刚来的盗窃案件,安排什么时候开庭?”
“就是那个被两次领养的边亮吗?”刘兰馨漂亮的眸子转向小杨。
“是的,刚刑满释放三个月,又盗窃的边亮。”小杨点头,乌黑的短发随之颤动。
刘兰馨想了想,这几天还有几个庭要开,明天下午要去阳湖中学上一堂法治公开课:“我要了解一下边亮的成长经历,就安排下周三吧!这样的孩子,如果找不到犯罪的真正原因,一份判决书对他根本没用。”
小杨“唉”的一声,不停地摇头,心想:不知什么时候开始,她这个法官成了法制课的老师了。教育孩子是老师的责任,是教育部门该考虑的事情。法官是什么?是法律的代言人,是居中裁判的法律执行者。真搞不明白,法官放下自己的本职工作不做,去给学生上课,这算是什么事?教育部门若把法制教育像英语那样从娃娃抓起,在课本里加一点浅显易懂的法律内容,起码让孩子们知道哪个可为哪个不可为。这样,少年的犯罪率怎么会年年上升?她不进法院不知道,如今每天与少年犯打交道,看着一张张幼稚无知的脸,感触很深,更别提刘庭长了,她总说:我们没有能力去改变世界,但尽自己所能做一点实事,能挽救一个是一个。这不,她乐此不疲地做了一名义务普法的宣讲员。
回到办公室,刘兰馨把法袍挂进了衣柜。
她翻开了边亮的卷宗,公安移送过来的卷宗看完后,又把边亮一年前的审判卷宗调了出来。
刘兰馨一直有一个疑问,边亮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的犯罪?为什么他会被人领养了两次?原来的卷宗里只是一笔带过,她觉得有必要与边亮的前养父蒋斌了解一下情况。既然他领养了边亮,为什么又要把他送掉?这是不是造成边亮犯罪的主要原因?
她拿起办公桌上的电话打了过去:“喂,你好!我是阳湖县法院的刘兰馨法官,你是蒋斌先生吗?”
“是的,我是蒋斌,亮亮怎么了?又犯错了?”电话里的声音洪亮。
在东北一条新公路边上,有十几个人正在搞绿化,一位头发花白的男子,一边接着电话,一边指指点点交代着什么。他就是绿化工程的负责人蒋斌。
他四方的脸上眼睛大而有神,古铜肤色,鬓角染霜,虽到了知天命的年纪,但一看就是长期体力劳动的壮实模样。
蒋斌接到法官的电话,第一反应就是亮亮肯定又出事了。因为,这几年来,无论是方林妹还是派出所和法院,只要提到亮亮,一准没有好事。
他叹了一口气,抬起胳膊,将额头上的汗珠擦在了肩袖处,走到旁边,一屁股重重地坐在了已经搞好的路牙上。
刘兰馨在电话里说:“我要向你了解一下边亮的情况。”
他心里嘀咕道:边亮!边亮!这个熊孩子,什么时候能让人省点心,让你妈省点心。他无意中微微摇头,叹了一口气,单手托着下巴陷入了沉思,粗壮黝黑的手臂上一道长长的疤痕特别醒目。
十六年前与边亮的特殊情缘,点点滴滴在他的眼前闪过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