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负韶光

蝴蝶在栖息的梦中

饥饿了新鲜的希望

向灰尘遮掩的阳光

寻找着馨香与甘甜

——卷首诗

掉了漆、损了边角的旧家具摆在铺了没多久、锃亮光滑的地板上，有种说不出的怪异。

可新小孜拖着不合脚的拖鞋，包着纱布也掩不住血痕污渍的双脚站上新地板，更显得不协调，惹得胡四鹃用目光从上到下嫌弃着！

头发银白的胡阿公，努力挡在胡四鹃和新小孜之间：“小孜，我不知道你这会来，还没吃饭吧？可……要不，给你煮两个荷包蛋？”

新小孜推拒着，不敢换上胡阿公递来的拖鞋，努力避免过多踩入胡家的客厅。

“爸，她不是小孩子，会上网的年轻人，都会自己找吃的！”胡四鹃把精瘦的身体从老人身后挤过来，伸脚踢上半开的房门，斜眼看新小孜从背包里小心翼翼拿出、放在桌上的边疆奶粉。“再说了，这里买米买肉都不方便。”

“……对不起，我之前不知道这里没有商业，所以水果没有买到。下次，我给您带些米面和鸡蛋来。”看老人费力挪开老屋搬来的东西，示意自己坐到沙发上去，新小孜摇头，从包里摸出礼包，“这是，我爸爸妈妈庆祝您乔迁之喜的。”

“嗬哟，搬家都一个多月了，是不是迟了点？网银转账很快的！”睨着那单薄的红包，胡四鹃看了看刚涂的指甲油。

新小孜解释：”我爸爸妈妈不会操作电脑，也没有开网银账户。“

”那你不会学啊？“胡四鹃越说越赚弃，”看看我儿子，你表哥，一早电脑就玩得熟了。小孜，不是我说你，要找着个正经‘饭碗’，你爸爸妈妈也不至于这么困难！“

新小孜空空的肠胃在翻腾，绷紧的双腿有些发软：“……我刚回东江没几年，还在自学网络技术，找工作不太容易。”

“现在知道找碗饭不容易了？早干什么去了？大学没考上，这会儿后悔了？”胡四鹃放了杯子，用脚将旧木凳拨到女孩儿脚边，“我说你找工作和出门注意点打扮。这穿的叫什么？衣服裤子洗过吗？这拖鞋哪来的？我管面试，也不要你这样的。你说在自学网络技术，我跟着你去过网吧，就看你在和人聊天。年纪轻轻不学好，找这些理由做什么？饭碗是这么好找的？我可告诉你，东江新城周围一家店、一家企业都没有，你等着喝西北风吧。”

”我没电话，只能去网吧，是和学习班上同学聊天，请教他们技术。“新小孜鼻腔中酸辣，硬生生将那艰涩的滋味吞下喉咙。

”那你倒好好学啊，跑新城来干什么？东江新城这幅模样，你家申请的经房适小区还不知什么时候能建好呢！“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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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姑奶奶，我饿了！昨天你又叫家政阿姨做好吃的，拍了发微信圈，放毒啊！”参观过新房，夏棘青回到客厅，扎手扎脚倒在餐桌前，咧开大嘴要吃的。

“那是你教我看网络电视学会的，带着家政阿姨做做，哪放什么毒了？呐，吃吧。”扶了扶金丝眼镜，夏奶奶把侄孙带来的点心拆了一盒，

“您让我吃这个？”夏棘青不敢置信地抻了脑袋，“姑奶奶，我想吃您圈里发的那种饺子，带四个花瓣的那种！”

“没有！”

“怎么可能？我提前给您打过电话说要来。上午看过两个门面就开车朝您这跑。饺子没有也行，您拿手的罗宋汤、咖喱牛腩……”

“可是没有啊！”

“您别骗我。”小伙子不甘心地钻进老人家的厨房，开冰箱、看微波炉、拽烤箱，四处翻动。

“哎，臭小子，说没有就是没有！”夏奶奶看着头疼，跟进厨房把夏棘青拉出来，“不是不给你吃，是家政阿姨买不到做菜的材料。”

“……嗨，我忘了——这东江新城一处商业也没开，那您还着急搬到这破地方干嘛？”夏棘青泄气儿，认命地去吃曲奇。

“新城现在配套是没跟上，可咱们还是得配合旧区改造不是嘛？”夏奶奶把红茶朝侄孙跟前推了堆，“凑合着吃点，这茶不错。”

“您待客，让客人吃自己带来的礼物，我到咱们家群里说去！”夏棘青将曲奇塞了满嘴，呜哩呜噜地嚷嚷着，掏了手机又要上网。

“别闹，家政阿姨乘公交过江买菜去了，我让她给你带披萨。可怎么到现在还没回来呐？……这里的公交半个多小时一班，间隔是有点长！”看哼哼叽叽的夏棘青吃得勉强，老人家也急，走向阳台去观望。

“半个多时一班？我的天呐！”夏棘青做作地一巴掌拍在脸上，”不行，我饿了，得上网先订份餐过来。“

夏奶奶在阳台上回头，“家政阿姨说，这里没有送餐师傅接单！你叫了也没用。”

夏棘青是真的从座位上跳起来了，”不行，我坚决不能答应我爸迁过来，我得在北岸继续租公寓！不然，我和熊家哥俩找不到饭吃、网站也找不到‘粮食’，那不饿死了？“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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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警察同志，请问附近哪儿有饭馆？肯得基、麦当劳？牛肉拉面、沙县小吃，都可以。”

警用摩托车出了怡一苑大门口，谭鸣声被一对心急的中年夫妇拦下。

“我家今天搬迁，可找来找去，在附近没找到饭馆。”

“对不起，这些门店暂时还没有。”谭鸣声也有些饿了，迎着阳光的脸隐藏不住疲倦。

“领房都几个月了！”饥肠辘辘的中年夫妻急躁起来，“几个小区至少有一千多户人家住进来了吧？周边商业还没建起来？我家孩子带着工人搬家具忙了一上午，都等着吃饭呢！”

“这样，你们顺这条幸福街朝南走……”谭鸣声舔了舔发干的嘴唇，从衣袋中摸出早就预备好的一摞卡片，抽出一张，递过去，“按这个示意图走，大约走过五个路口，可以看见几个小饭店。”

“这么远！要走多久？”

“大约，二十分钟。”

“这东江新城还让不让人活了？买个饭要走这么久？”中年夫妇怒气上蹿，“只怕没走到那里，我们先饿晕在路上了！”

悄悄落脚在嫩叶上的蝴蝶，被人们怒气冲冲的话惊着，在路旁新植不久的绿化中紧张扑飞，和年轻警员一起用不安的目光，送一身疲惫的夫妇去寻找他们的午餐。

谭鸣声在路边驻了车，倚在座垫上，望着一片忙碌的工地，一片孤寂的田园，沉默。

他的手机忽然震动。谭鸣声打开业，只见微信里一条温馨的问候信息。想了想，他开始飞快地跃动手指，让一个个字符涌进微信：

“樊老师，区里安排您对口联络这里，您一直来新城走访，可能也发觉：第一批动迁居民用餐、购物问题已成为东江新区入户后最大的安居服务难点。您看，是否可以提议，进一步加快公建配套的建设速度，尽快破解居民们在网上难找一碗饭的困境？……”

天空中，沉闷的云层飘过来，遮挡住想努力热烈起来的阳光。阵风卷着路上的沙尘飞过，吹痛了年轻警员的眼睛，让谭鸣声看着手机屏幕中的字符，视线渐渐模糊……